露出承认完败的笑容，那是跟至今为止的『邪恶』笑容完全不同的笑容。



「我在最后能让你感到困扰稍微有点开心呢。因为你一直都肆意妄为地行动嘛。」



「……果然，弄错人选了，真是的。」



看着温和，但如少女般表示『是我赢了』的眯细眼睛的阿斯特莉亚，厄瑞波斯这次终于露出了苦笑。



他抬头看向与女神瞳色一样的美丽蓝色星空，闭上眼感受着吹拂的风。



承认自己的失态，吞下了败者应偿还的代价，让时间稍微流逝一会儿。



「哈，哈，哈……！」



一道身影大口喘息着跑在长长楼梯上。



伤势治疗只进行了一半，维特朝着『巴别塔』上方奔跑。



「咕，唔唔唔……吾主！厄瑞波斯！」



他使用某个『路径』逃出地下城，瞒过了庆祝胜利感到喜悦的冒险者们的眼睛，维特避过所有人的耳目钻进了这座神塔。



流出的血液还没有完全止住。被辉夜斩掉后只剩下的单臂。



即便如此，男人依然拖着负伤的身体奔向主神的身边。



「您为何……在哪里……做什么……！」



他并不是想要将主人从正义之刃的裁决下救出。



在第18层，那个时候他们确实交汇了视线。



他为了询问让自己『活下去』的神意。



他不是『邪恶』吗？



就算是分下自己神血血的眷族，只要是为了破坏世界也会无情地当作诱饵利用舍弃，如此残虐又残忍的邪神让厌恶神明的瑕疵维特都成为了他的俘虏并为之敬服，然而他并不是自己所爱的『绝对恶』吗？



维特必须要确认这点。



这一心意让他拖着铅般沉重的脚步，流着口水不停地奔跑，然后——



「——！！」



神塔的『顶端』。



他抵达了仰望着星空的厄瑞波斯的身边。



「——告诉我，厄瑞波斯。将你的『正义』的『答案』告诉正义之神我。



阿斯特莉亚寻求着他的答案。



时间流逝，风声吹响，头顶的星光散发着光芒，蓝色的双眸直直地盯着男神。



厄瑞波斯闭上的眼睛慢慢地睁开。



「……你说过『正义』没有绝对对吧，阿斯特莉亚。」



「没错，是这么说过。」



「在我看来，这是错误的。我知道『绝对的正义』。」



他移回视线，看向正义的女神。



「标榜着『绝对恶』的我知道。」



正因为他是硬币的反面，所以他知道正面的真相。



正因是对立、正相反的存在，所以对相对的另一面有所了解。



神静静地告知。



「那是什么？」



阿斯特莉亚询问。



厄瑞波斯回答：



「正义就是——『理想』。」



阿斯特莉亚。



赫尔墨斯。



以及屏住呼吸的维特都睁大了眼睛。



「孩子们总是思考着有趣的事情。『货车truck』问题。」



厄瑞波斯曾提出过的。



用来判决琉所高举的『正义』。



「不切换分歧器的话就会对五个人见死不救。切换的话就只有一个人会死。那个选择包含了所有的道德，观念以及『正义』。孩子们如此相信着。」



「……」



「但是，那是错的。以神我来说，真正的正义并不在此中。」



在此基础上，厄瑞波斯宣告道。



「『正义』并不是做出选择，而是将其抓住。」



「抓住……？」



「没错。不是两个选项。将其变成三个选项。创造出无数的答案，将手伸向自己所希望的答案就好了。」



恶之男神点头回答正义的女神的询问。



「规定好的规则，被刻下的前提，笑着将这些踢飞。将不可能变成可能。打破天秤。……怎么样都好。」



「厄瑞波斯……你……」



察觉到他的神意，赫尔墨斯用惊讶与悲伤的眼神注视着他。



「人们会相信这才是『正义』——众神会称赞这才是『英雄』。」



这就是厄瑞波斯的答案。



将『理想』比神更加将其神圣化的人类所无法抵达的终点，也是在无意识中领悟到这正是『正义』的真相。



每个人都将『理想』认为这只是理想而放弃。



每个人都耍着帅，却被现实击溃得体无完肤。



每个人都放弃了没能握在手中的『理想』。



明明这个世界如此渴求着『理想』。



只有能实现『理想』的人才能——。



「……那就是你的『真正目的』吗？」



触及到厄瑞波斯神意的阿斯特莉亚询问道。



「什么啊，你察觉到了啊。」



「是的，我察觉到了。都被你问了那么多遍『正义』，不可能察觉不到。」



厄瑞波斯丢人地笑着。



那是变成了一个小丑的滑稽男人的笑容。



「……厄瑞波斯，虽说你司掌『地下世界』与『暗黑』，但你绝不会欢迎死亡。虽然你在天界总是反复无常，难以接触。……但只有这点我还是明白的。」



赫尔墨斯扼杀感情，送出话语。



厄瑞波斯背过脸，看向魔石灯与火把点亮的满是伤痕的都市光景。



「……我想要『答案』。能够让欧拉丽，下界前进的指标。」



「厄瑞波斯……」



「不屈服今后等在前面的各种苦难，不断追求『理想』的眷族们的光辉。——世界渴望的『英雄』。」



此乃男神的『真正神意』。



所追求的只有唯一。



「所以，你选择了『非道』。为了让『次世代的英雄』诞生——主动化作了『邪恶』。向最强的眷族们查尔多与阿尔霏亚寻求协助，带给欧拉丽莫大的『试炼』。」



欺骗众人，牺牲众人，献上了自己等人的命运。



这就是这次事件的始末，也是真相。



自『大抗争』开始的『正邪决战』是舍弃慈悲的男神男人赋予英雄之都的过酷试炼，也是『愿望』。



「……没有其他的方法吗，厄瑞波斯？」



「没有哦，赫尔墨斯。你应该也明白吧？如今的下界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看着责备，又像是难过地询问着自己的朋友，厄瑞波斯摇了摇头。



「宙斯他们消失了。『约定的时刻』一定会不等缔结的誓约来临前到来。……必须要让钟表上的指针转动才行。」



这是只有众神间才能理解的对话。



只有神明才能理解『非道』的意义。



赫尔墨斯没有反驳也没有责难，只是闭上了眼睛。



「虽然璃昂她们没有得出『答案』……但不要紧了。那些孩子们，肯定不要紧。」



「……」



「我确信她们能抵达旅途尽头的『希望』。如果她们找到了答案，『正义』的巡回也终将会抵达欧拉丽。」



厄瑞波斯用完全不像原初的幽冥般温柔的声音说道。



这声音如在黄昏中随风摇摆的麦田般温和。



如同看透了未来，他留下神谕般的预言。



「阿斯特莉亚。你说的没错，这只是我的肆意妄为，我已经满足了。」



厄瑞波斯最后挣扎着对女神投以笑容。



「……众多生命归还天界，挑选出被选之人，让其克服绝境。无论是『正义』还是『邪恶』，将一切都变为自己的基石。这就是你的神意。」



阿斯特莉亚数着男神男人至今所发下的罪孽，然后将那个说出口。



「这就是，你的『正义』。」



厄瑞波斯对她回以笑容。



「这不是正义。我不是说过了吗？绝对的正义乃是『理想』，绝不是随性的神的自私行为。……这是，『邪恶』。」



夺去了众多人的生命，将其送往幽冥的神绝不让步。



既不是荣耀也不是高傲，这只是丑恶的歪门邪道。



背负一切罪孽，将憎恶集中于己身的『邪恶』绝不会接受美化。



男神男人直到最后都在标榜自己乃是『绝对恶』。



「这样啊……。那么就让我，正义之神阿斯特莉亚来裁决吧。」



面对极尽邪恶的邪神，女神手握裁决之剑，看穿无情的男神男人的真相。



「你的恶并不是『绝对恶』——而是『必要之恶』。」



「是为了让无法实现理想的下界能够实现理想的『基石』。」



「是自私丑陋，又高洁的邪恶。」



「孩子们不会原谅你。其他众神也会对你发出嗤笑吧。」



「——但是，只有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罪恶』，会永远记住。」



阿斯特莉亚的神圣之音宣读着男神的罪状。



听着她毫不留情的话语，厄瑞波斯再次苦笑。



「……真是残酷的神呢，阿斯特莉亚。别让我变成一个小丑啊。我想一直保持拥有领袖气质，帅气无比，残虐非道的『邪恶』的神啊。」



「那种事情我才不管。」



「这样啊……说的也是……你说的没错。」



看着一脸柔和笑容的阿斯特莉亚，厄瑞波斯也露出笑容。



「果然是个好女神啊，阿斯特莉亚。如果要抱入怀中的话，果然还是像你一样的女神比较好。」



「容我拒绝，厄瑞波斯。毕竟，因为你是个超级可怕的神啊。」



「哈哈……直到最后我都超逊的啊。」



轻佻地说着话的男神将视线投向赫尔墨斯。



「……赫尔墨斯~。难得阿斯特莉亚选择了这个场所，你也别用轻佻的口吻说话了怎么样啊？」



他看向赫尔墨斯更后方，站在连结塔顶的楼梯屏住呼吸的『孩子』。



「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事情的只有三柱神明与——一名眷族。」



「！！」



屏住呼吸，听着众神对话的维特受到冲击。



「……啊啊。以我的名字起誓，我会将今天所看到的事情全部忘记。」



赫尔墨斯没有叱责孩子的存在。



他作为司掌境界的神许下约定。



「这既不是神圣谭Oratoria，也不会留下眷族物语的光景，我向你约定。」



「拜托你喽，观测者。……约好了哦，我的神友朋友啊。」



男神间的对话到此结束。



如知心好友一样，厄瑞波斯毫不留恋地移开视线，看向阿斯特莉亚。



「好了，结束一切吧，阿斯特莉亚。这次一定要将我裁决。」



他轻轻抬起双臂，慢慢张开，向女神要求着裁决之剑。



阿斯特莉亚闭上眼睛。



她既不犹豫也不纠结，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后，注视着男神男人的眼睛。



「…………最后能再告诉我一件事吗，厄瑞波斯。」



她舍弃了对峙，对立，两极相对的『正义』与『邪恶』的框架。



作为一柱神明询问道：



「你爱着下界吗？」



星星划过天空。



风声随着光芒鸣响。



男神男人的刘海摇曳，一瞬露出深邃的眼神。



然后背对明亮的夜晚与美丽的地平线，『他』笑了。



「这是当然啊，阿斯特莉亚。」



005



「我可是最喜欢孩子们了。」



那是只有女神所知晓的笑颜。



「……………………」



阿斯特莉亚微微低头。



不一会儿，她面露凛然表情，举起了裁决之剑。



「——邪神厄瑞波斯。我要制裁你。」



没有遗言。



没有诅咒。



更不可能会谢罪。



男神男人直到最后都弯着嘴角，露出孩子般的笑脸，贯彻『邪恶』——。



那一天，一柱神明遣返天界。



划破夜晚，耸立天空，照亮了整座迷宫都市的光之巨柱升起。



招致死亡的邪神为人们刻下恐惧，聚集了人们的怒火，伴随着欢声目送着邪神的消失。



人们想必会称赞贯穿了『绝对恶』胸膛的正义之剑吧。



女神也绝对不会忘记『必要之恶』吧。



不需要同情。



也不需要赞赏。



他所犯下的是正确的『邪恶』。他自己也如此说着。



如同存在着数不尽的『正义』，这也是无数『邪恶』中一种存在。



「哈啊，哈啊……哈啊啊……！！您欺骗了我呢，神明厄瑞波斯！」



男人的嘶吼响彻阴暗的下水道。



「什么绝对恶……！什么理想……！明明知道我所抱有的缺陷却蒙骗了我……！啊啊，真是太过分了！真是太残酷了！！」



他急促地喘息着，抱怨自己的悲愤。



乱甩着脑袋，暴走般奔跑在污水中，他不禁停下。



「……呼，呼呼呼呼呼……！？不会放弃……是啊，我绝对不会放弃！我向厌恶至极的众神的这份憎恶起誓！一定要颠覆下界！」



男人哭泣了。



边哭边嗤笑着。



不明白眼泪的意义，也没能察觉到滑过脸颊的水滴，男人委身于昏暗破灭的冲动中。



「身为世界的瑕疵的我，一定会……！呼呼呼呼，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绝不原谅，绝不原谅，绝不原谅你……芬~~~~~~~~~~~~~~~~~~~恩！！」



在黑暗的岩石『迷宫』中。



这里也有一名败北的女人被激愤所支配。



「这个伤痕，这份屈辱，我绝对不会忘！！我一定会对你复仇！！」



充血的双眼如同妖异的相貌，瓦蕾塔按着被长枪贯穿的肩膀，颤抖着沾满鲜血的手。



她握紧被『勇者』刻下的伤痕，燃烧着不祥的憎恶。



「给我等着瞧吧啊啊啊……！！」



回荡在迷宫中的女人的嘶吼，只有魔窟『人造迷宫』听到了女人许下的复仇誓言。



众多『邪恶』没有消失。



他们藏在黑暗中，扩张着温床，等待着未来某一天能够再次发出咆哮之日。



『正义』也还没有抵达『理想』——。



「——但是。」



站在神塔巴别塔顶端的阿斯特莉亚眺望着那幅景色。



点亮了都市夜景的灯火。



跨越了『试炼』，赢得正邪决战的冒险者们的光芒。



「继续寻找吧，继续提问吧，继续追求吧。那巡回的正义。真正的正义。」



身处那里的勇者们。



站着那里的猛者王者们。



在那里抬头仰望星空的是正义的眷族。



「请让我许愿，在旅途的终点能够诞生『最后的英雄』。」



期望，悲愿，秩序，正义——理想。



神心系托付给自己的未来，向其起誓。



「众神我们就继续守望着这份愿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