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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第一场(2 / 2)


椿决定参加,理惠便借她围裙和发圈。等她完全变成工作打扮,滨崎便对包括她在内的所有社员下达指示:



「我会在底稿的线条上用油漆画点,你们就用一样的颜色涂满线条里面。涂太厚的话很难乾燥,所以只要刷上薄薄一层就行了。反正最后我还会再做修正。」



「好的!」



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然后拿著油漆罐分散到板子四周。滨崎看大家各就各位之后,自己也拿起锯子。看他一副准备开始做假日木工的态势,清河问:



「滨崎学长,你还要制作板子吗?」



「不是,我要做桌子。第一幕的家具是豪宅的家具,所以我打算去外面借,不过第三幕是监狱,像那种简单朴素的家具就自己来做。」



「真的是什么都要做……」



「借来的东西会担心有没有污损吧?自己做的话,下次公演也可以使用,还可以在社办吃午餐。」



「现在的社办的确没有桌子。」



「服装看情况也可能会自己做。上演《阿伊达》的时候,大部分都是自己手工制作的。」



「那当然了……」



威尔第的著名作品《阿伊达》以埃及宫廷为舞台,是一出描绘与衣索比亚战争、以及剧中人物爱恨情仇的历史大作,也因此舞台上的人物大多穿著埃及的民族服饰。遗憾的是没有地方可以借那样的衣服。



清河说出天真的感想:



「我在音乐课看过《阿伊达》的DVD。好像会有大象出来吧?大象是用布偶装来演的吗?」



「大象不是必要的。」



滨崎认真回答,周围听到的社员纷纷窃笑。椿对几乎完全没有歌剧知识的清河解释:



「《阿伊达》有很多大场面,所以也有很多公演是以舞台美术为卖点。有的使用活生生的大象,也有的在野外上演……还曾经在金字塔前上演过。」



「在金字塔前上演?好酷!」



「不过这出戏并不是一定要这些东西。说得极端一点,歌剧会因为导演而呈现出完全不同的舞台。」



蹲在板子前方的椿把画笔浸在油漆罐中。胭脂色的油漆表面出现和缓的波纹。



「拿《蝙蝠》来做例子:第一幕是艾森斯坦的屋子,可是要布置成什么样的房间,每个导演都有不同想法。有忠于当时的时代考证、布置成典型银行家豪宅的标准舞台,也有采用现代风格的演出方式,设计成高级大厦里装潢简单的一间房间。其他作品也要看如何解释和呈现,舞台景象就会截然不同。就我知道的例子,也有抽象的演出方式,采用全白的舞台,天花板和地板只摆了很多张椅子。」



「……好酷。真想亲眼看看。」



椿第一次观赏歌剧受到冲击以来,爸妈又带她去看过几次歌剧。这些主要是著名剧团的访日公演,或是新国立剧场定期上演的舞台,不过她另外也会自己寻找市民歌剧、甚至地方公演去看。



「导演之所以很重要,是因为不同演出方式就会变成完全不同的舞台。譬如说著名的《卡门》当中,卡门最后会被昔日恋人唐•荷塞刺死,不过死法不同的话,故事也会变得完全不一样。看是准备逃走的时候从背后被刺中,还是嘲笑他的时候从正面被刺……或者是以微笑接受他的杀机。就算歌曲和台词相同,这部分不同的话也会完全改观。所以说,即使是同样的剧目,也不会有相同的舞台。」



椿缓缓举起沾满油漆的画笔,凝视著成为丝状滴落的胭脂色彩。清河佩服地叹息,说:



「小椿,你果然对歌剧懂很多。」



「我也没有懂很多……只是从以前就会尽量去看各种公演。其实有满多学生票优惠的。」



「真的?我都不知道。去看歌剧不是都要几万圆吗?」



「那只有部分有名的公演。像市民歌剧或这类素人团体,价格都很平易近人。就算是职业公演,只要不挑座位,有时候也会意想不到地便宜。真正到国外去看道地的歌剧,还会有便宜的站票……在那些国家,歌剧其实是日常娱乐的一种。」



她曾经希望有一天能够到维也纳国立歌剧院欣赏华丽的舞台,即使是站票也好。进入大学以前,她丝毫不怀疑在学习唱歌的过程中,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现在她是否仍旧这么想?──明明是自己的事情,她却不清楚。



清河听椿这么说,睁大眼睛。



「歌剧可以那么便宜就看到?小椿,那我们也一起去看吧。你有什么推荐的作品吗?」



「啊?这……你突然要我推荐,我也……」



一开始要推荐哪一部作品比较容易懂,又能看得愉快呢?椿脑中浮现几个标题,正在犹豫,滨崎从远处对他们说:



「社团学长姊创立的歌剧团体要举办公演。演出的是《波西米亚人》,票价两千日圆。」



「喔!我也听过《波西米亚人》!是很快乐的故事吗?」



「很遗憾,是非常典型的悲剧。」



「唉呀……也好,那就看这出吧。」



「咦?」



事情在滨崎和清河的对话之间迅速决定。在别的地方涂板子的理惠和另一个女生也举起手。



「我也要去看那出歌剧。」



「我也是。」



「社团里面有很多人会去。下个星期日在邻近车站集合。」



「听起来好像不错,那也加我一个。小椿,你呢?」



「我……」



她不知道有多久没去看歌剧的舞台了。



她无法立刻回答,又听见清河温和的声音:



「那个……如果觉得会很累,那也不用勉强。」



这句话只对椿说,没有让其他人听到。这个声音不同于他平常明快的个性,显然是察觉到椿的苦衷。椿惊讶地抬起头,看到清河对她温和微笑的眼神。



「小椿,你自己决定吧。」



交付选择的话中没有沉重的压力,大概是因为他刻意避免如此。椿理解到清河的体贴,咬紧嘴唇。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



「──我要去……我想去。」



「喔,那就好。」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现场演出……所以很期待。」



说出口就知道这不是谎话。相较于为舞台著迷的孩提时代,歌剧本身并没有改变,变的是椿自己。也因此,在中途放弃唱歌的现在,她或许反而能够像以前那样率真地看舞台演出。



椿把沾满油漆的笔尖轻轻放在板子上,以有些雀跃的心情开始涂银行家住宅的墙壁。



清河从分装的油漆罐沾取其他颜色来涂。



「我是第一次看歌剧。小椿,《波西米亚人》是什么样的故事?」



「《波西米亚人》的话……最有名的应该是〈我的名字叫咪咪〉这首歌吧。」



这首歌是女高音咏叹调当中的名曲,椿在上课时也有唱过。



这是以裁缝维生的女主角咪咪向诗人鲁道夫自我介绍时唱的咏叹调。透过这首述说朴素日常与淡淡梦想的曲子,观众会认识咪咪这名少女。



在狭窄的世界生活、爱做梦的少女──咪咪这样的形象感觉和过去的自己有点像。椿挤出笑容说:



「这是很棒的曲子,而且很浪漫。整出戏都是这种感觉。」



「哦。故事内容是什么?」



「会有人死掉。」



「一开始就爆雷……小椿,你有时还真是毫不容情。」



「咦?可是歌剧通常都会死人喔。」



「羽鸟,这样说虽然没错,可是会产生误会。」



在拉动锯子的声音中,可以听到滨崎悠闲的吐嘈。接下来他们继续边闲聊边工作。



逐渐变得晴朗的阳光照射在板子上。经过草坪旁边的学生看到平躺的大道具,纷纷投以诧异的眼光。



椿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笔尖。全神贯注替板子上色、避免超出细细的铅笔线条,感觉就好像填色游戏。她努力伸长手涂色,有时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感觉到自己的脑内就像跑步时一般,变得很清净。



清河隔著板子对她笑著说:



「小椿,你涂得很好嘛!」



「到目前为止好像还可以。」



这种工作要求的应该是注意力。高中美术之所以拿到二,椿怀疑或许是因为在「雕刻喜欢的鱼类」这个课题时,交出竹荚鱼一夜干的关系。



另一方面,清河不愧是同时参加好几个社团的强者,手法非常灵巧。他在底稿上平均而仔细地涂上颜色。



「清河,你涂得真好……」



「我做过外墙涂漆的兼差。不过用画笔画得这么细,倒是头一次。」



「清河,你该不会是无所不能吧?」



既做过鱼市的兼差、又有涂漆的经验,这个人的经历实在是耐人寻味,和一直专注于同一件事的椿完全相反。



看来只能憨直地努力了──她集中注意力工作,又听见滨崎的声音。



「喔,黑田,你来了。」



「咦?」



听到早上才刚见过的总监督名字,椿吓得跳起来。



黑田没有经过社办内,而是直接来到外面的草坪,手中拿著小提琴盒。他的视线扫过清河与椿。



「新社员也来了。是滨崎的后继人选吗?」



「早上才刚见过,打扰了。」



「被打扰了──不对,我从之前就觉得很困惑──羽鸟,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谨慎?」



「……很抱歉。一想到是指挥,我就……」



对椿而言,指挥基本上就是「大人物」。看到椿再次笔直地鞠躬,在滨崎旁边工作的理惠笑了。



「小椿真的很像体育社团出身的人。」



「应该只是怕黑田吧?毕竟是凶恶的总监督。」



滨崎哈哈笑,黑田则绷紧脸孔。



「怎么可能。我还没有要求那么多。」



「是吗?不是跟对待管弦乐团的方式一样吗?」



「我就说我还没做到那个地步了。」



黑田把小提琴盒放在社办前方,理所当然地拿起锯子。他卷起白衬衫的袖子,加入帮忙滨崎的行列,让椿感到很惊讶。黑田注意到她的视线,有些困窘地苦笑。



「不要好像看到很希罕的东西一样,我也会做大道具。」



「对、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大家真的什么都会做……」



椿说话时,黑田已经把木材放在椅子上,很熟练地锯开。先前看他拉小提琴也很像一幅画,不过他做起木工也很有木工的架势。面对他这样的姿态,椿差点又要看呆了,不禁为孩子气的自己脸红。



滨崎又哈哈笑。



「虽然这么说,可是这家伙一开始连钉子都钉不直。」



「你不用说这种多余的话……」



「到现在画图还是很差,所以要避免派那方面的工作给他。」



「啊,黑田学长美术也是二吗?」



「我拿三。」



「你们是同等级的。」



总监督被这么说,便摆出苦瓜脸。滨崎拍拍他的肩膀说:



「反正就算不会画画,你还是很多才多艺的。再做些特殊料理给我们吃吧。比方说这次集训的时候──」



「集训?」



黑田会做菜这点固然让椿很在意,不过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要办集训。黑田听到椿的声音,抬起头说:



「怎么了,新生还不知道吗?社团招生的宣传单上,不是放上了年度行事历吗?这次要在东京都内举办两天一夜的合宿集训。话说回来,要做的事情主要就是练习。」



「算是耐久练习吧,也就是所谓的强化集训。距离正式演出也只剩下两个月多一点了。」



「……我第一次参加集训。」



自从修学旅行以来,椿就没有和家人以外的人外宿的经验。椿怀著不知是期待还是不安的心情,显得忐忑不安。这时黑田又补充:



「地点距离这里不远,所以可以从家里来参加。料理的话,因为有厨房,所以会分工来做。平常管弦乐团和合唱团是分开的,所以也兼作新生的联谊聚会吧。」



「原……来如此。」



这么说椿才发现,除了滨崎以外,她几乎没有和管弦乐团的人说过话。椿理解了集训的目的,又问了另一个在意的问题:



「请问,黑田学长喜欢料理吗?」



「也不算喜欢……我原本是在调查文化方面的资料,之后就试图重现上面记载的料理,再加上大家的要求进行调整。结果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惯例……」



「这家伙一旦投入某件事,就会彻底钻研。将来搞不好还会应大家要求做出满汉全席。好,下次公演就选《杜兰朵公主》吧!」



「不要凭这种理由来选择剧目!」



黑田苦著一张脸把他的手挥开,在附近涂板子的其他社员对他说:「这次晚餐我们也会很期待的,总主厨!」看到这幅情景,可以想见黑田虽然严厉,却受到大家喜爱。椿噗哧地笑了……然后又立刻跳起来。



「啊,抱歉!我还要工作!」



「注意周围,不要打翻油漆。」



黑田刚说完,椿就差点绊到油漆罐,连忙站稳脚步。



「羽鸟……」



「我下次会小心……」



椿蹲下来之后,一直在涂细部的清河对她笑著说:



「小椿,你的美术之所以拿二,就是因为很多像这样不小心的失误吧?」



「不是……是得到正当评价才会拿那种分数……」



「羽鸟,这样感觉更惨。」



「我可以做好被交代的工作!」



椿觉得自己越说越自掘坟墓。她想要洗刷污名,拚命整理笔尖,然后像面对乐谱一般,将注意力集中在板子上。



──工作告一段落,是在两个小时之后。



涂完的板子像晒乾货一般,分散平躺在草坪上等候乾燥。桌子也已经组装完成,只等上色。



油漆罐被收走之后,椿回头看社办。



「啊,我可以趁现在使用电子琴吗?」



「可以呀,用那张桌子吧。置物柜里也有延长线。」



「谢谢!」



椿回到社办,拿出立在角落的电子琴,清河也来帮忙。当两人开始练习时,其他社员纷纷投以钦佩的眼神。



「今年的新社员还真是认真。对不对,黑田?」



「毕竟现在都还不知道有没有抓准音程,能够具备危机意识那是再好不过了。」



「反正在正式演出之前,一定来得及吧。」



由于现在是收板子之前的休息时间,听到练习的其他人也纷纷开始做自己的事。理惠拿出缝到一半的服装,拿著针线对清河的抓音提供意见:



「那里的半音不太准喔。」



「我听不出差别……」



「啊,那我暂时先帮你在那里加上要唱的音吧。」



椿弹奏电子琴。在隔壁练习大楼传来的乐声中,草坪上也四处展开管弦乐与唱歌的自由练习。融合在一起的声音与空气非常自由。



这样的时间无忧无虑而舒适。椿抬起头,与毫不做作地唱歌的清河视线交接。他唱完之后立刻问:



「怎么了?哪里唱错了?」



「没唱错。」



清河总是很愉快、从容地唱歌。这样的姿态让椿觉得很耀眼。



喜欢唱歌、自然地接受并与之同在的心──这一定就是让他不成熟的歌声具有魅力的秘密吧。椿对这样的清河抱持著一丝钦羡。



清河再度开始唱歌,在一旁缝纫的理惠也一起唱。虽然隔著口罩,但理惠的歌声听起来仍旧相当美,和清河的声音形成和声,传到草坪之外。经过的学生听到歌声,以视线搜寻歌声的来源。



椿细细品味同样在自己心中扩散的歌声,无法唱歌的喉咙产生些许温暖。



理惠说她不是音乐大学的学生,然而她的歌声听起来,却比椿昔日的歌声更具有魅力。椿不知道差别在哪里,只知道歌声沁入心脾。这和过去看到的那位新娘有相通之处。



清河唱完去休息时,椿偷偷问理惠:



「抱歉……可以问你一个私人的问题吗?」



「好啊。什么问题?」



「你是因为原本就喜欢歌剧,才进入这个社团吗?」



她是否也和椿及黑田一样,曾经看过难以忘怀的舞台?



椿基于这样的想法询问,但理惠却很乾脆地摇头。



「不是。参加这个社团之前,我完全不懂歌剧,而且我也是进了社团才开始学唱歌的。」



「进了社团才……」



这样还能唱得那么好,想必要归因于她本人的资质与努力。然而椿还有更在意的问题。



「很冒昧想请问一下,你为什么会选择歌剧?」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黑田。音乐相关的社团有这么多,不懂歌剧的理惠为什么会选择这个社团?



这个问题与其说是好奇,不如说是很单纯的疑问。理惠愉快地笑著回答:



「其实原本想要加入这个社团的是我朋友。她说这里有很帅的学长,拜托我一起参加。」



「……真是意外的理由。」



「那个朋友倒是很快就退社了。」



「咦?」



「不过那时候,我自己已经喜欢上歌剧了。」



低语般的声音即使透过口罩,仍旧能够听得很清楚。这是理惠习得义大利歌剧的发声法Bel Canto(美声唱法)的证据。本身也是如此的椿隔著口罩轻轻叹息。



理惠把针穿过红色礼服。



「我原本就很喜欢尝试各种事情,所以这个社团很适合我。你看,歌剧除了唱歌之外也要演戏,而且还要像这样制作舞台道具。除了大道具和服装以外,也有小道具之类的。这次我要缝自己的两套服装。」



「两套!」



社团的学长姊是否都像这样无所不能?至少就椿的情况来说,除了美术是二,家政科也是二。老实说,除了音乐以外,她几乎什么都不会。勉强要提的话,多亏平日的训练,她总算还有体力。



「除了可以做很多事情之外,仔细想想,歌剧本身就包含任何可能性,有悲剧也有喜剧,故事内容有时乱七八糟、有时令人感动。形形色色的剧中人物,发生各式各样的故事。能够演出这样的戏真的很有趣。」



「演戏……很有趣?」



椿过去不曾产生过这样的想法。她唱过许多歌剧的咏叹调,但只是作为必须学习的课题。虽然她被指导过『要思考角色的心情』,可是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在这方面拿过及格分数。



「总之,我会进入东都大歌剧社,大概就是基于这样的理由吧。我喜欢唱歌,也喜欢舞台。我很感谢邀我参加的朋友。」



灿烂的笑容,证明她所言非假。



椿的视线被这张笑容吸引,喉咙缓缓产生热度。



如果此刻在这里的是国中时的自己,她大概会以同样的笑容赞同理惠吧。做不到这一点的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失去了什么东西?



椿努力压抑放任下去似乎就会跑到眼睛的热度。当热度沉淀到身体底部时,清河刚好回来。



他在草坪上坐下,打开自己的乐谱。



「会唱之后还得再加上演技……而且这是德文,所以看歌词也不太懂。」



「清河,你的第二外语选什么?」



「法文。我打算晚一点再选德文,还有拉丁文。」



「学那么多语言,简直就是狂热分子。很多人学一半就放弃了。」



「真的吗?」



他们这样的对话听在从音乐大学转来的椿耳里,感觉很新鲜。她以接近憧憬的眼神看著两人,这时清河回头问她:



「小椿,你的第二外语选什么?」



「啊,我选了德文。」



她在念音乐大学的时候也学过德文,因此目前上课没有问题。日后大概迟早会碰到问题,不过她决定不去想以后的事情。



「那你也能看懂这个歌词……」



「那太难了……不过我大概知道歌词的意思。」



不是因为她看得懂德文,而是因为她看过翻译。不过清河还是率直地赞美她:



「不愧是小椿。我也查了合唱部分的翻译,不过因为断断续续的,所以不太了解整个故事。尤其是第三幕,根本看不懂。」



「哦,毕竟第三幕几乎都是独唱。」



艾森斯坦在第一幕去参加宴会,在第二幕试图勾引妻子却被她跑掉,第三幕则来到自己预定要被关入的监狱,然而妻子罗莎琳德的昔日情人因为被误认为他,已经被关在那里。



艾森斯坦刚好在宴会中与典狱长相谈甚欢,听到有个假冒者在自己家里休息,心中产生怀疑。于是他扮装为律师,与来到监狱的罗莎琳德对峙,指责妻子外遇──



清河听椿说明这样的情节便皱起眉头,让理惠笑了出来。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因为他完全忘了自己的行为吧。不过当艾森斯坦怒骂的时候,罗莎琳德拿出在宴会中从他那夺来的怀表给他看,对他说:『你自己还不是在胡搞!』」



「完全曝光了……」



「没错,完全曝光了。接著宴会的客人都出现在那里,然后揭穿这是三年前被取『蝙蝠博士』绰号的朋友进行的报复。标题的『蝙蝠』就是从这里来的。」



「感觉闹烘烘的……」



「实际看现场演出非常有趣,所以也适合第一次欣赏歌剧的人去看。」



清河佩服地点头,又转头问正在缝纫的理惠:



「理惠,你在《蝙蝠》里要演什么角色?」



「我演的是罗莎琳德。戴上面具遮住脸去揪出丈夫外遇的证据,真的很有意思。」



「这个角色太适合你了。」



主角的妻子罗莎琳德在第一幕被昔日恋人追求而动摇,在第二幕的舞会上则以「匈牙利伯爵夫人」的身分,戴上面具出现在宴会中,巧妙地玩弄不知道她真实身分、前来勾引她的丈夫。



椿想像理惠唱出高亢的〈查尔达什舞曲〉,不禁露出微笑。



充满成熟女性魅力的罗莎琳德,由理惠来演一定会很美吧。



指挥是黑田。正式演出的舞台一定就像那场新生招募的舞台,或者更加耀眼。



「真棒。我好期待。」



大家一起努力练习,上演一出歌剧。



他们创造的华丽世界,一定绽放著让所有人著迷的光芒。



──椿则会孤单地在幽暗的观众席观赏他们的演出。



「我……」



她的胸口突然被空虚感刺痛。



从冰冷而无法活动的喉咙到隐隐作痛的胸口,产生了无言的空洞。



感觉就好像无法吞咽的某样东西残留在喉咙深处。



不知何时追上她的预感,在她心中诉说著什么。



椿为了避免去看它而逐渐停止思考──然而她听见了细微的轻快乐声,立刻环顾四周。



这首曲子正是她先前迷路时听到的《费加洛婚礼》序曲。



黑田与滨崎以小提琴演奏著这首曲子。黑田和平时完全不同,露出愉快的笑容拉琴,令椿瞬间屏住气息。



经过琢磨的美丽音符──演奏的黑田看起来非常自由,那是享受著演奏的身影。椿想起黑田说过,「想要停止,但没办法停止」。



「……好美的声音。」



无比温柔的乐音,听久了不知为何让她有点想哭。



胸口的疼痛减轻了。椿用手擦拭泛泪的眼睛。



「小椿?」



「没事……谢谢你。」



这时滨崎放下小提琴,大声说:



「好了,差不多该收拾了!帮我收板子!」



「好~」



社员纷纷站起来。椿也连忙起身,开始收拾电子琴。清河抱起拔掉插头的电子琴说:



「我来收这个。小椿,你去整理其他琐碎的东西吧。」



「谢谢,真不好意思。」



虽然说要整理琐碎的东西,但油漆罐已经被收走了。椿看到其他社员在搬运立板,自己也跑到剩下的板子旁边。她抬起边缘,试著扛在肩膀上。



「啊,好像搬得动。」



板子虽然长三公尺以上、宽也将近两公尺,不过拿起来意外地很轻。椿跟在其他社员后面走向社办。当她排队等候放置的顺序时,收好电子琴走出来的清河露出惊愕的表情。



「小椿,你拿的东西还真大件……」



「这个其实很轻。」



大概是考虑到更换舞台背景的方便性,板子做得很容易搬运。椿等候顺序放好板子之后,又去搬刚做好的桌子。



「清河,帮我拿另一边。」



「小椿,这个很重……听说是要载人的,所以做得很坚固。」



「啊,那有没有人可以代替清河?」



「等等!我可以搬!」



「别啰嗦,快点把桌子搬过来!」



听到滨崎的声音,清河似乎也放弃争辩。两人喊了「一、二、三!」把桌子抬起来,搬入社办内。



先前还能通行的社办,在搬入板子和桌子之后,已经成为完全无法通行的仓库状态。桌子刚好嵌在缝隙,大概是考虑到社办的剩余空间而设计的。椿像黏在橱窗的小孩子一般,赞叹地从草坪望著室内。



「好厉害……真有趣。」



「小椿,从你的外表真看不出来,你力量那么大……」



清河虚脱地喃喃说。在他后方,从头到尾旁观的黑田也以欲言又止的眼神看著椿。然而椿只是陶醉地看著收拾得井然有序的舞台道具。



滨崎锁上门之后过来说:



「好,那我们就去吃饭吧!可以来的人都来。」



以这句话为号令,星期天的大道具制作就结束了。



椿换好衣服拿了行李,回头看熄灯的社办。收存在那里的舞台道具,是否在沉睡中等待沐浴灯光的日子呢?



黑田发现她一直盯著那些道具,便对她说:



「羽鸟,你忘了拿走什么东西吗?」



「啊,没有。请别在意。」



和大家在一起的时间很愉快,但为什么有时会突然感觉到寂寞呢?



椿想起自己无法寄出的讯息。



『我会努力,希望有一天可以和加奈美一起站上舞台。』



孩提时代天真无邪的约定──



然而那一天不会来临了。自己已经不可能和任何人站上舞台。



她只能从遥远的观众席,饥渴地注视那灿烂的灯光与存在。



椿只抬起嘴角笑了笑,跟在他们后方。



黑田稍稍蹙眉,凝视著她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