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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AM(2 / 2)

  凌则被气笑了,除夕夜起身就要走。父亲在身后大声斥责他不懂事,母亲多少感到抱歉,想要找补。

  梁乘夏选的书终于在去年一月安全到达。一共十九本,她用时一年读完,也很感谢。

  但被父亲喝止:“让他走。惯得无法无天。”

  打不到车,他自己开到滨海机场,但最早一班飞往香港的航班要次日早晨。

  凌则靠在车里。

  梁乘夏不怎么了解农历新年,她下午时甚至还在电话会议。六点时问他:你吃饺子吗?我今天祝我同事吃到硬币,她说她是浙江省的,过年从来不吃饺子。好丢脸。

  七点时她在和朋友聚餐。

  八点时对他说:弟弟新年快乐喔!

  九点时抱怨:我又输了!打麻将一辈子没赢过。你会不会算牌?

  凌则低头看着,苦涩的心情泛上来。

  他不是为难。

  他坚定到一点也不为难。

  他只是替她感到不公。这样一个正直、博学而美丽的女人。

  他的教养让他没有办法对父母出言不逊,因为知识匮乏,也说不出更多铿锵有力的理论反驳他们的偏见。

  他只是知道有些事是错的。因为几乎没有人会质疑,一个30岁的男人凭什么娶22岁的女孩。大家只会善意调侃,大点好,大点疼人。

  各类小说甚至像着了迷一样,无视男人三十岁后肉眼可见的机能下降,致力于塑造他们的稳重可靠。像是想要不停驯化年轻女性接受,男人的衰老也是一种财富。

  但不会下降的,明明是女性功能。

  这一个证据就够了。

  没有什么可辩驳。争议空间比他的领域都要小,这种精确程度,理解不了的永远理解不了。

  他不知道,这时梁乘夏正在打人。

  起因也很简单。一位朋友曾经和周士至有些交情,对她近一年的感情状态感到不满:“我说,你但凡当时给士至多点耐心,像对这个小孩一样对他,你们至于吗?”

  蒋旻乐简直不敢吭声。

  她那时还对凌则说过,他得到的远远不如周士至。然而不到两年时间,她确信,梁乘夏正在拥有人生中最美好的感情。

  “别侮辱我家小朋友。”梁乘夏打牌打得不亦乐乎,“他甩那死人八百条街。”

  “喂。”朋友皱眉,“怎么可能。除了年轻,有点学问,还有什么?一个……”

  他用了侮辱性词汇。

  一个香港人对内地人的侮辱性称呼。

  桌上一片死寂。

  梁乘夏似笑非笑,蒋旻乐已经聪明地开始后退。

  在场人都意识到不对,但还是来不及。梁乘夏的酒瓶是突然之间砸下去,她有分寸,不对着脑袋,只是肩膀狼藉,外加响亮的一耳光。

  该男子还没有她高,加上两个女性友人明显已经进入维护姿态。梁乘夏悠闲抽了一只高跟鞋出来,鞋跟夹在他脖子上:“滚。想打999就打。”

  他不是坏人,只是也不很尊重大陆人。就像白人在自己的家人朋友面前都是天使,却会在车站骂中国学生ching chong。

  旻乐是这么想,所以还打算上前说和。对上梁乘夏毫无温度的眼神,缩一缩脖子,闭嘴了。

  她偷偷给顾芷晴发信息,拜托她用微信联系凌则。

  芷晴看完文字版的经过,感叹凌则实在是好命,也的确这么说了:“好吧,她的朋友只有我能跟你说这些。我第一年工作,只会基础的粤语,在办公室闲聊时间像是真空人,被说小话都不知道。”

  凌则沉默。

  “这个文化圈和我们理解的‘方言’‘地域性’,不太是一回事。就像他们一旦需要理解法律,只信任英语。”她尽量委婉解释,“他们有一些他们自己的认知。想在这个社会生存,需要一些额外努力。当然,有梁乘夏在,你已经是极简模式了……你在听吗?”

  他“嗯”一声。

  “她很在意你。”芷晴的声音里有很淡的笑意,“她也很骄傲。可能还不知道,对我们内地好孩子的家庭来说,她也有非常致命的缺陷——我指在你父母那边。”

  这个女人的敏锐程度深不可测,凌则已经领教过。

  他也不意外顾芷晴的难对付。他高中能接触到的女生,没有一个不是聪明绝顶。

  “毕竟你这种人,是太多父母梦寐以求的儿子。他们只会希望你的人生一直完美。”芷晴不再掩饰,“很多事看起来困难,说到底,只需要双方都足够勇敢。”

  他说:“谢谢。”

  “不客气。不是为你。”

  芷晴愿意多说几句:“前年,我在香港做手术,是梁乘夏全程陪着。我只在乎她的感受。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祝福你们。”

  凌则赶上最后一趟飞上海的航班,又在凌晨一点十五飞往香港。

  这趟航班过分安静。他不知道其余十几个人是为什么,需要在除夕夜和新年交界时,从上海赶往香港。

  但他是为他的爱人。

  梁乘夏开门时在敷面膜,瞪着他的目光里有震撼:“……你不是要过年吗?”

  凌则松开行李箱,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抱进怀里:“……梁乘夏。”

  “谁多嘴?我请问,谁又多嘴了。”她喘不过气,“没事啦。他不敢报警的。”

  他直接把她打横抱起来。

  梁乘夏真是喜欢。她想但凡体验过这种感觉的女人都会理解,为什么影视剧如此偏爱公主抱桥段。这个男人甚至不需要她调整重心,不需要她拿手臂力量缓解他的承重,不需要她抬高膝弯,辅助他更好地使力。

  什么也不需要她做,只要她骤然间落定在空中。

  只要她不必在拥抱时抬起的双膝,在合适时间夹在腰腹两侧。

  蜷缩在他的颈项时,听见他呼吸的频率,是她对男性最原始的心悸。

  她并不知道,他也在思考。

  果然,比起什么年龄、外貌、家世、学历、文化差异,统统都滚开吧,他抱着她,进入她,才是他们之间的所有。

  没有什么文化只擅长数学的男人一思考——如果不是爱护女人之心真切而诚实,上帝是会发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