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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65)(2 / 2)


  罗衣差点尖叫起来。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有人在她身前,声音熟悉。

  罗衣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猛地抬头:媚

  她忽然喊不出来。

  媚娘半蹲在面前,可她变得一点都不像媚娘了平时的媚娘总是化很浓的妆,穿深色长裙,戴着满头珠翠,而眼前的女人素净着一张脸,漆黑的长发扎成干脆利落的一束,没有刻意修饰长眉,眉如横刀。

  罗衣几乎要不认识她了。

  罗衣轻微地打着战栗,隐约意识到外边发生的一切,可能和媚娘有关。媚娘伸出手,罗衣闭上眼。

  咔。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罗衣只觉后背一空,整个人向后跌落。

  躲在里面,不要出来。

  她睁开眼,暗门缓缓关上,最后的视野是媚娘如刀的长眉,以及她背后的熊熊大火。

  整条红阑街都在燃烧。

  面容姣好的姑娘们端着寒铜小盅,将一枚接一枚的赤松子倾倒在街上。之前仇薄灯一剑挑起十二枚赤松子,就烧掉了大半条街。眼下赤松子从艺伎舞女手下飞出,点点如飞红,一如花魁游街时侍女们将花瓣洒向四面八方。

  飞红落地,便蓬成赤焰。

  暴雨不绝,烈火不尽,木梁在这一刻被浇灭,又在下一刻被点燃,燃燃灭灭之间,黑烟滚滚。

  溱楼大门敞开。

  衣衫华丽的客人成群结队地走了出来。有的是大腹便便的商贾,有的是老态龙钟的小门杂派长老,有的是正自年轻的少侠修士他们散进大雨里,寻着山海阁弟子的响笛声而去。

  他们已成傀儡。

  娄江前往枎城调查魂丝,从一开始就被迷惑了。

  那只是戏先生玩的一个障眼法。左梁诗察觉到了溱楼的异样,为了引开他的注意,戏先生才抛出了枎城葛青这枚弃子。枎城的魂丝都生长已超过百年了,需要的魂丝早已经收集够了。

  溱楼是红阑街最负盛名的销金窟,每日往来的客人不计其数,用来施展傀术的魂丝就被下在酒水茶点之中。

  魂丝无妖气无鬼气,无法用普通的方式察觉,山海阁又将魂种现世一事秘而不宣,来寻欢作乐的人毫无戒备。而溱楼在下魂丝时,也会有意识地避开山海阁弟子以及修为高身份复杂的人。

  如蜘蛛结网,缜密盘错。

  媚娘起身。

  即使她再怎么畏惧那个自称戏先生的男人,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是对的:没有比红阑街更适合的种魂地。

  这里汇聚苦命卑贱,也汇聚颓靡奢华。把流离种成偏执,把欲/望种成邪妄。最放纵也最堕落,鎏金镀银的朽骨腐花。

  一如烛南本身。

  人人皆知烛南红阑街的盛名,可又有多少人想过,红阑街这么多的美人是从哪里来的呢?又有多少人想过,为什么美人大多只是凡人?每一年,都有黑色的飞舟从烛南出发,驶向清洲各地,收罗绝色的胚子。

  凡人的女孩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能以最卑贱的价格买下,也因为绝对不会遭到拒绝一家三口悄无声息地消失,再正常不过。大多青楼都掌握着一两门粗浅的惑神术,家破人亡的姑娘很快地就会遗忘她的过去,很快就能笑颜如花地迎接来客。

  凡人如蝼蚁,死生不由己。

  而又是谁给予了青楼主人这些模糊记忆,遗忘过去的术法?

  历代山海阁阁主不是没有想过清查红阑街,可谁也办不到。销金窟里无数秘密交易在这里进行,金山银山,天材地宝流进多少阁中长老的手中真可笑,左梁诗堂堂山海阁阁主,到了溱楼竟也只能遵从这里的规矩。

  媚娘提刀掠过火与雨的长街,赶赴城外。烛南半空中,一道接一道地亮起华彩那是山海阁阁老们祭起了自己的法器,媚娘从其中数道下掠过,没有掩饰身形,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金银滋生恶鬼。

  人心如秽。

  这样的烛南,就算街道沟渠清扫得再干净又有什么用?

  我在溱楼闻到过沉雪香。仇薄灯注视着红阑街方向的火势,忽然开口,在那天引路的媚娘身上。

  是她?陆净一愣,可她不是凡人吗?

  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怎么悄无声息地把字帖放进娄江这个山海阁第一天才的房间里?

  这倒未必。

  开口的居然是不渡和尚。

  他一挥袖子,菩提珠向四面八方爆发出强烈的光芒,金光所过之处,残余的秽气如积雪消融,甚至连大雨都停止了一瞬。

  几位施主都知贫僧修习了观众生这一术法,不渡和尚接住落下的佛珠。入溱楼时,贫僧曾观过那位媚娘,一无所获。

  一无所获?

  陆净下意识回头看了仇薄灯一眼,不渡和尚的观众生,他、仇薄灯以及左月生都是领教过的,差点为此杀人灭口。连秘密重重的仇大少爷,不渡和尚都能看出点什么,媚娘不过一区区溱楼老鸨,怎么令不渡和尚观之一无所获的?

  能让贫僧相观之术失败,唯有两种人,一者修习了极高深的灵识神通,二者修为远超贫僧。不渡和尚说,贫僧当日心下生疑,便借替几位施主断后的机会,留下试探过她。如果贫僧没有断定错的话,溱楼幕后另有主使者。

  原来秃驴你那时候就发现她不对劲了啊

  陆净羞愧,他那天也看到了媚娘,脑子里却只有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这个念头。

  不仅是她。仇薄灯说,雅间四角小孔安的璃珠,与穹顶处的冰琉璃,都是用来窥视的。

  原来如此。不渡和尚恍然大悟,怪不得仇施主您要火烧溱洧楼。

  什么?!陆净惊了,仇大少爷你原来不只是在发酒疯?

  陆十一,有事没事多吃几个核桃吧。

  仇薄灯见街道被不渡和尚清理干净,便纵身跃上了门阙高处,扫视四方。

  黑夜中烛南城池的街区不断有片片光辉洒出,山海阁的阁老长老们似乎全部出动了。有他们出手,借大雨肆虐的秽煞节节溃退。但昏暗里,不断地有另一些人腾空跃起,源源不断,飞蛾扑火般地去袭击清理城池的长老们,而长老们在应对这些人的进攻时,明显有些束手束脚。

  那些人

  娄江也到了高处查看情况,见到这一幕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觉不觉得有点眼熟?仇薄灯提示,枎城。

  你是说傀术?

  娄江陡然醒悟为什么长老们反击时会束手束脚。

  烛南商贾天下,汇聚来自太多地方的人,各门各派,各城各族。幕后黑手利用傀术驱使他们发动袭击,如果下死手,且不说伤及无辜,单就同时得罪这么多势力的后果,就足以让长老们投鼠忌器。

  局势糟得连娄江都想破口大骂。

  还有更糟的,仇薄灯望向苍穹,这只是个开始。

  烛南城上方,堆叠无数随时可能坍塌下来的黑云,银色的闪电在云层中滚动,但没有雷鸣,一如潜伏在暗处还未彻底爆发的凶杀秽鬼也好,傀术也罢,只是下象棋最先趟过河界的小兵小卒。

  刚登上门阙的陆净一听这话,险些直接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