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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59)(1 / 2)





  娄江以为经历过枎城和鱬城,自己已经能平静地接受一切二世祖们搞出来的幺蛾子,能无波无澜地面对世事变化。

  直到这一刻,他发现自己错了。

  这些二世祖捅娄子的本质是永无上限的!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们能够折腾出什么新花样!

  带着连阁老都要退避三舍的危险人物在山海主阁大摇大摆地乱晃,和在家里放一堆随时会炸个天翻地覆的蕴灵珠有什么差别!

  随时会炸个天翻地覆的危险人物并没有理会思绪错乱如麻的娄江。

  他束手无策地站在仇薄灯身边。

  其他人都被呛得倒退,就更别提嗅觉格外灵敏,鼻子格外娇贵的仇大少爷了。师巫洛冷不丁一刀斩出后,仇薄灯直接干呕得几乎要把胃一并吐出来,被血腥和腐臭熏得眼晕目眩,差一点背过气去。

  见师巫洛还傻愣站着,仇薄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抬手将他的衣袖撕了一块,充当手帕捂住口鼻。

  呜呜

  海号响起,青铜声震动每个人的耳膜。

  与日出时分的晨钟迥然不同,此时此刻的号角又急促又尖锐,它震开笼罩在烛南九城仙阁的缭绕流云,把紧张和不详的预感从天到地的笼罩向所有人。

  海号,娄江抓住正在跳脚的左月生,少阁主,是海号,快回无射阁!

  什么、什么是海号?

  陆净捏着鼻子,一边往栈道上走,一边问。

  沧溟以前又叫怒海,狂涛不歇,骇浪不止,鳄蛟戾怪纵横,荒瘴化于海中,水族海兽性情极为凶悍。直到玄武镇海,才开始有风平浪静的时候,这一带的百姓才开始生息繁衍。娄江拖着左月生,一边走一边解释,玄武不老不死,但每隔三百年就要进入一次龟息期。玄武龟息,沧溟锁海。

  可今年根本就不是玄武龟息的时候!左月生在海号中扯着嗓子大喊,老头子在哪?我要去问他到底在搞什么!

  漆黑的积雨云翻滚堆叠,从远处的天陲一重一重涌来,仿佛黑暗从四面八方逼来,要把这燃于海面的九枝明烛吞噬。世界骤然阴郁晦暗,头顶是即将被遮去的最后天光,人与物在这光里森白一片。

  海号一声急过一声。

  浪潮汹涌的海面上出现无数渔舟,或大或小,或快或慢,朝烛南九城方向回航。城门上的山海阁弟子披着银色的大氅,如一只又一只飞鸟掠出,掠过海面,破浪击潮,尽己所能地去协助渔舟穿过石柱,进入静海。

  还好

  娄江松了一口气。

  还好山海阁的弟子训练有素,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接渔舟回航,只要能进入静海,就算渡过一劫了。之后只要等待玄武龟息期过,就可以重新开界出海了娄江这么安慰自己,可心底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青蝠出现在云台下,出现在海界内

  如今的静海,真的还是静海吗?

  娄江心急如焚,却发现左月生一边走,一边转头看云台。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娄江发现他竟然在看搭了一半的烤鱼架子,一时间都要被气笑了都什么情况了,您还在惦记您的烤鱼架子啊?

  正腹诽着,一阵海风刮过崖壁,将搭了一半的竹架卷进海里,左月生骂骂咧咧地转回头,娄江听到他吸了下鼻子。

  娄江一怔,想起件事。

  左月生还小的时候,左梁诗会带他来云台钓鱼,那时左月生还没长成个胖子,一大一小两个蹲在云台上,一点也不像堂堂仙门的掌权者和未来的掌权者。后来,左月生不知道怎么开始横竖向发展,逐渐展现出异禀的混不吝天赋,跟亲爹的关系也逐渐势如水火。直至今日,两人见面不超过半柱香,必定上演父撵子奔的戏码。

  阁主近些年基本不来云台垂钓,这里就被左月生划为了他的地盘。

  想起这件事后,娄江再要仔细回想,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左月生和他爹的关系,到底是因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仇薄灯在垂直崖壁的栈道上回身。

  阴云已经堆到烛南城上空,天光正在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黑云里苍白如龙的闪电。山海阁弟子还在努力地接渔舟回航,他们的大氅在渐渐卷起的海浪间若隐若现,仿佛衔幼雏归巢的大鸟。

  号声回荡。

  不用再等了。

  君长唯放下窥天镜,提刀起身,踏进海中。

  海门早就出问题了。

  左梁诗这个阁主到底是怎么当的?老天工将铁青护腕扣好,脸色阴沉地提着两柄阔斧跟着站起来,都被人把青蝠引进静海了,我看他直接跳茅坑算了,将来有什么面目去见他家祖宗。

  山海阁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后,就算他是阁主,很多事也未必能管得到了。君长唯低声道。

  老天工眉头一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今天怎么会为他说话?

  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事,君长唯转动手腕,拔出金错刀,山海阁的阁主,向来是所有仙门掌门里,寿命最短的以前我以为是和左家跟玄武签契有关,现在看来未必。

  什么意思?

  左梁诗这家伙心思很深,他来找我帮忙清山镇海的时候,说过一句话,说这些年把他儿子到处乱塞就够对不起他了。君长唯挥刀,刀光在海底一闪而过,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儿子到处流放?因为他怕

  怕有人会对他儿子下手。

  海水中一道矫健修长的黑影被切成两半。

  山海阁有几位阁主死得很蹊跷,君长唯转刀,我怀疑他们是被暗杀的,山海阁阁主与阁老之间的博弈,早就开始了!

  老天工抬头望向黑云之下的烛南九城,那里无数灯火摇曳,如兽群睁开双眼。

  是这样吗?

  曾经约定过,镇守山海,护卫苍生的仙门,早已沦为争权夺利的困兽场?

  阴云低垂近海,沧溟深黑,苍穹深黑。世界仿佛两重缓缓黏合在一起的厚帷,它曾被人奋力撕开,分出天地明暗,上下左右,但现在一切时间与空间的坐标正在迷失,一切正在缓缓重归混沌。

  遂古之古,何以初兮?

  太上之上,何以尊兮?

  鸿蒙未辟,何以明兮?

  四极未立,何以辨兮?

  幽晦中,有人站在海天相接之处,念起留载于溱楼素花十二问上的问天之歌。潮声起落,仿佛在为他应和。

  天问难答,问天者连名姓都没留下。

  怀宁君依旧一身白衣,衣袂随风飞扬。

  他望着玄武背上的九座城池。城池灯火通明,仿佛九枝巨烛在天地间燃烧,光照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