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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52)(1 / 2)





  咬到块肉就舍不得松口。

  你说来沧水尽头,师巫洛声音低哑,是想熬不过去,就死在这里。

  醉去归沧水,沧水葬寒骨。

  所以要来沧水的尽头,要到人间的分界线,要在月下高歌而舞,把最后一点生命烧得干干净净,然后再无声无息地沉进海底。

  什么人都不会害到,也什么都不会留下。

  仇薄灯按住他肩膀的手顿住了。

  许久。

  嗯。

  他没有反驳。

  预感是在抵达漆吴的时候陡然出现。

  金乌载日没入大海的一瞬间,黑暗铺天盖地而来,他忽然觉得自己被吞噬了,死亡正拽他下坠。身边左月生他们的声音变得很远,他还能和他们说话,和他们谈笑,却有一重怎么也撞不破的透明屏障横亘在他和所有人中间。

  他在万众簇拥中孑然一身。

  他要死了。

  没人救得了他。

  出乎意料地平静,若无其事地跟左月生他们一起走过长街,一起踏进高朋满座的溱楼,在最奢靡最热闹的地方,一分一秒数自己的死期,一杯接一杯地饮尽烈酒,一一饮尽了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就像在大火中冻死的人,从骨头到灵魂都是冷的。

  就大醉酩酊吧,就且歌且舞吧。

  左月生和陆净挤在胡同出口探头探脑,他靠在墙上笑,想着,歌尽了,舞散了,火点燃了,就该把自己放逐到没有人烟的地方了。可是不甘心啊他在溱楼听了那么多遍《孔雀台》,徘徊复徘徊。

  他在等。

  有一个人说了,会接住他。

  南疆与清洲相隔何止万里?

  他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来,也不知道那个人能不能赶到山花年复一年地开,旧人却未必一直都在。

  可那已经是最后的一丝希望了。

  你接住我了。

  仇薄灯轻声说。

  师巫洛做了一个有些古怪的动作。

  他环住仇薄灯的脊背,把人拉向自己,侧头聆听仇薄灯的心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一个幻影。仇薄灯感觉到按住自己脊背的手指轻微颤抖,在恐惧,在害怕。

  犹豫了一会。

  仇薄灯抬起手,慢慢地回抱住他。

  夜凉也,月如水。

  海潮一点一点退去,黑石屹立在沙滩上。

  君长唯踏上这隐藏在沧溟海中的孤岛,远远地就看到岛上唯一一座小木屋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大半个屋顶都不知道被吹到哪里去了。

  太阳穴一跳,君长唯急掠而出。

  矮子!矮子!他冲到倒塌的房屋边,袍袖一挥,将木板砖头扫到一边去,死了没?!

  你都还没死,我怎么可能死?从铁炉的碎片里颤巍巍伸出一支干瘦的手,砰一声,按在地上,又矮又瘦的老天工把自己从废墟里拔了出来,呸呸呸地往外吐黑炭,格老子的,老子还等着用你的天灵盖当夜壶。

  谁用谁的还不一定呢。

  君长唯听到他还能中气十足地吼人,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笑骂道。

  那还用想?老天工横眉瞪眼,老子就是个铁匠,你一个刀客跟铁匠比命长?嘿,怕不是脑子进水了。

  得了吧你。君长唯转到他背后,仔细打量了一下,你这赤甲再多用两次,我就得给你买棺材了。

  只见两块暗红色的金属附在老天工背后,虫子一样,缓缓钻进皮肉和骨骼里。他整块后背都皱巴巴的,仿佛血快要被吸干了。老天工随手把君长唯的麻衣撕了一大块下来,往背上一扎,盖住了狰狞老朽的皮肉。

  死不了。

  他淡淡地说,将一柄剑连带剑匣扔给君长唯。

  君长唯接住一看:万年若木?你这个老家伙真够有钱的

  手腕一振,一道寒光滑了出来。

  完好如初的太一剑在月光下静如秋水。君长唯侧转长剑,从旁侧看,能够看到隐约有无数精密的暗纹隐在剑身中,一重一重,如流水,如冰纹,浑然天成。

  封魂纹补好了,老天工蹲在残梁上,打焦土里刨了根烟杆出来,随便擦了擦,便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但这玩意,既然解开过两次,作用就小了。不过,我给他补了道天命纹进去。

  天命?君长唯一愣,你

  想太多了,老天工嗤笑,我还没大方到把自己这条老命抽了给他画阵纹。

  那这道天命纹怎么来君长唯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

  有人给他点了命鳞,不过看你这反应,估摸也知道是谁点的。老天工抽到口黑灰,骂了句粗话,把烟斗在断梁上一阵猛敲,既然你们心里有数,我就不浪费口水了三百十二万黄金,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三百十二万?你怎么不去抢?!

  君长唯脚下一滑,险些一头栽残火里。

  抢?老天工一瞪眼,你知道当年空桑北葛老头请我开赤甲出多少吗?他伸出一只巴掌,五百万两黄金!五百万!我都给你对半算了,你还嫌贵?

  君长唯捧太一剑的手微微发抖。

  干脆我所有骨头都卖给你算了!

  三百一十二万整个太乙宗所有人口袋里的钱加起来都不够吧?!!

  老天工重重地冷哼一声:你那身骨头能值几个钱?扔给狗啃狗都嫌。

  爱要不要。君长唯豁出去不要脸了,反正没钱。

  我就没指望过你能还钱,老天工把烟斗重新塞嘴里,这样,你帮我一个忙,不仅欠的账一笔勾销,我再帮你徒弟打把刀。

  一个个的,怎么开口就是一个忙,说是一个,其实拔出萝卜带出泥地不知道多少件事等着我去做行吧。君长唯伸手想摘葫芦,一摸才记起来酒已经喝光了,无可奈何地放下手,先说好啊,今天晚上我已经揽了一桩活,你别太能折腾。

  我的活简单。老天工道,我要杀一个家伙,但估摸着单靠我自己,杀不了他。你到时候来搭把手。

  谁?

  谢远。

  君长唯一顿:你们天工府打算出世了?

  让一个叛徒逍遥了三千多年,够丢脸了。老天工抠了抠烟斗,抠出点火光。

  你找到他了?

  最近这些年,我隐约发现清洲有荒使活动的痕迹,他当初叛出天工府后,就入了大荒。算算,按他的能耐,成为荒使也是迟早的事。老天工仰起头,在清洲的这荒使,自称戏先生,我觉得没错了,应该是他。

  君长唯沉默了片刻:有件事该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