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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1)(1 / 2)





  其实巫罗第一反应是乌呈酿。

  这玩意是最后族里年轻人欢迎的烈酒了。南疆潮气深重,原始密林里危机四伏,活在这里就跟把脑袋系腰带上没什么区别,因此巫族向来民风彪悍,男男女女之间的那档子事没什么讲究的。看上谁就请谁喝酒,第一次喝的酒还是正常的,被请的人要是也看对眼了,就要去采乌木上的并蒂花酿乌呈酒回请。

  这种并蒂花酿出来的乌呈酒比春/药还有烈,一坛酒下去,基本上就快活得跟神仙也没什么差别了

  不过,这玩意现在对那一位显然大不敬到得去挂尸高枝谢罪,甚至一出口都不用他自己去挂高枝,师巫洛就能直接把他宰了。

  兼酒,是烈酒,师巫洛垂眼看着一坛坛摆开的酒,但他什么酒都喝。

  什么酒都喝,就不知道他会最喜欢哪种酒。

  巫罗瞅着一坛坛整整齐齐摆开的酒,心说怪不得收集了这么多,原来是不知道他会最喜欢哪种酒,就干脆把走到哪就把哪里的美酒收集起来了:北葛氏的二回龙、江左的浔酒、渝州的虞泉酿、天东的云梦从东到西,从北到南,无所不包。

  一千年里,这个人除了横杀肆斩,还一直默默在为另一个人找他也许会喜欢的酒。

  可过去那么多年,他们谁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能不能回来。

  嗯巫罗老头抓了抓头发,那饮酒也是要看环境的,一起湖心垂钓喝的酒跟一起迎风踏浪喝的酒肯定不一样的。小雪时要喝让人能想起炉火的酒,高脊冰风时要喝让人如见烈日的酒,烈日灼灼骄阳万里时要喝让人想起清泉孤松的酒然后还得看看呃

  巫罗又卡格了一下。

  他想说还得看看是发展到能亲嘴还是能拉手的地步,但这话太粗俗,放在巫民身上没什么,却不好在师巫洛面前说

  巫罗觉得也亏得首巫大人问的是他,不是其他几个人,他至少读过点别处所谓的典籍诗文,搜肠刮肚,也能憋出点文绉绉,像模像样的东西。

  换做其他人来,铁定瞠目结舌,直想喝个酒,还他娘的有这么多讲究?

  具体要回请他什么酒,就得大人您自己选喽,巫罗轻声道,您想想您是想在什么地方请他喝酒,觉得他会喜欢什么酒别人说的是不准的,您自己的感觉才是准的。

  他又有句话没说。

  其实选什么酒都是对的,只要对方其实也对你有意思。

  反过来也一样,要是对方对你什么意思都没有,那选什么都是错的。

  师巫洛沉默地点头,他看着排开的一坛坛酒,不知道在想什么。

  笃笃笃。

  一名胡长及地,背驼如峰的老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上了祭坛。

  巫罗跟他打招呼嘿,咸老鬼,你这胡子还没被你孙女扯光啊?

  巫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毕恭毕敬地朝师巫洛行了一个礼:大人,药放好了。

  师巫洛点点头,收起酒独自走下祭坛。

  啧。

  瞅着师巫洛背影消失在古木之间,巫罗砸吧了一下烟斗,摇了摇头。

  让他主动去治伤可真不容易。

  你跟他说什么了?巫咸打袖子里摸出根烟斗,也抽了起来,这么管用?

  以前师巫洛每次离开南疆,回来的时候,不管伤得是轻还是重,都没见他理睬过。虽然过段时间,靠着实力高,伤也就好了,但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啊。只是,族里一干人劝是不管用的,强行把人押去治吧且不说敢不敢,单就打也没人打得过,只能干瞪眼。

  对此最气愤的,莫过于巫咸了。

  他是族里最精通医术的人。

  上次开完祭坛后,师巫洛破天荒地愿意处理一下伤。巫咸马不停蹄地熬了一堆草药,一副势必借这个机会把首巫大人身上的沉疴旧疾一起解决的架势。结果药还没熬好,师巫洛一句解释都没有,就直接又回到祭坛,强行启动秘法。

  而且比上次还夸张。

  上次只是灵识亲自,这次他直接压下伤,分魂过去了。

  原本只是重伤,等秘法结束返魂回来,简直就跟半只脚踏进棺材没两样了。巫咸气得差点直接背过气去,火急火燎地重新熬药怕他又半路走掉,这次药熬好了,巫咸立刻亲自过来催。

  好在这次师巫洛没有再匆匆离开,而是真的过去了。

  我说的管什么用?巫罗嗤笑,烟斗磕在石面,磕出点火星来,是那位要他好好活着吧。

  我想也是。巫咸捋须,那首巫大人刚刚摆一堆酒做什么?

  巫罗随口把刚才的事说了遍。

  巫咸一拍大腿:问你该请什么酒?

  这不挺好的,巫罗说,至少开始像个活人了,你这么吃惊干什么?

  不不不,巫咸摆手,我是说,他居然问你。

  巫罗一皱眉:咸老鬼,你什么意思?

  你这种打光棍到现在的家伙,能懂个屁,巫咸脸都快扭曲了,见鬼,他要是真信了你乱七八糟出的馊主意,那还不完了!你给我滚去挂树枝谢罪吧!!

  巫罗勃然大怒。

  胡扯!当年族里最受欢迎的可是我!你那时候连只母猪都懒得理你。老子孙女都嫁了,你到现在还是老光棍。

  混账,那是因为我专情。

  巫咸冷笑:光棍。

  巫罗语塞。

  师巫洛把自己沉进药池里。

  他双手交叉,静静地仰望池子顶部的钟乳岩,清而冷的水从如倒立生长的石笋尖滴落,落在水面,发出清脆的嘀嗒声,仿佛在计数时间。

  嘀嗒。

  嘀嗒。

  在师巫洛心底,一直有一个计时的水漏,里面的水一直在往下落,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独自一人的时候,其实什么都没有在看。

  他只是在数着时间的步伐。

  一天一天,积成一月,一月一月,积成一年。

  年年岁岁,永无止境。

  在之前,那个漏斗里水滴落的速度是那么慢,慢到每一滴都像穿过很远很长的距离。但某一天之后,它又在某一些时候,忽然落得那么快,快得让人手足无措。

  比如在鱬城。

  强行激发秘术的结果就是若木灵傀一寸一寸地破碎。

  他忍不住紧紧抓住仇薄灯的手,明明知道之后还能再见面,可还是觉得舍不得见到那个人的时候,水漏的嘀嗒声,就快得让人恐惧,让人想将它冻住,好叫时间就那么停下来,不再流走。

  每一瞬都像偷来的梦。

  略微炙热的药水滚过伤口,细微疼痛的同时让人昏昏欲睡。

  师巫洛闭上眼,让意识渐渐地沉进黑暗。

  曾几何时,入梦是他最恐惧的事。

  一旦沉进梦里,就会看到那道从天空坠落的鲜红身影。他一次又一次,拼尽一切地想要伸出手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到。但他又如此渴望入梦,因为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那个人。

  我会接住你。

  在彻底陷进黑暗之前,师巫洛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