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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54)(2 / 2)


  闹不起来的。怀宁君淡淡地笑了笑,庄旋此人,城府极深。与其说他刚是动怒,倒不如说,是想借动怒,挑开御兽宗所有人最后一层遮羞布,斩断所有人的退路。若那位太清长老没有出言,让他继续借题发挥下去,效果会更好。

  比起什么青史留名的君子言辞,小人做派的一条船威胁,更为有效。

  原来如此。说话的荒侍恍然大悟,急忙恭维起怀宁君,不愧是荒君大人,洞察如火。

  这些御兽宗的半截身子都入土的家伙,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想玩敲打威慑那一套怀宁君摇摇头,等真正迁移天楔,庄旋第一个杀的,就是他们。某种程度上,御兽宗倒也当真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您是说,庄旋就像山海阁左梁诗?荒侍揣测问道。

  怀宁君失笑摇头:你把他们两个放一起,简直就是拿臭壤去媲美芳草,左梁诗隐忍八百载,虽也做了许多不得不为的事,但所行所为,是为了最后的清山镇海。他就是个彻头彻底的君子,被时势逼得做了小人。

  那更天楔,不比清山镇海更君子?荒侍跟随他时间不短,知道这位怀宁君不怎么在乎底下的人提疑发问,他更讨厌的是,身边跟随的人都跟木头一样,只会唯唯诺诺,什么话都不敢说。

  作为曾经的白帝,如今的荒君,怀宁君有这样的习惯其实有些奇怪。

  也许是因为,曾经他常常同谁争执议论,各执一端。尽管如此,已经没有多少人有资格有胆量同他争执,连提疑发问,也带着投其所好的色彩,他也还是保留了这个聊胜于无的习惯。

  从人间的角度看重定天楔,的确是一件罪在当下,功在千秋的事,怀宁君道,但庄旋要更天楔,绝非他有多仁义,多目光长远。而是出于仇恨。他出生在北地的雪城,目睹过象群践踏的城池。无定的赤象群毁了他生长的家乡,他就要彻底镇压妖族,毁灭妖族。在西海海妖进攻时,还要特地将赤象群充作第一波防线如今,御兽宗的驭象已经尽数覆灭。这是一个以仇恨为生命的人,可怕的是,他的确有这种本事。

  当他发现,更移天楔,能够一次性除掉西洲最强大的妖族势力,并且让妖族从在西洲境内彻底受人掌控时,他就会为更移天楔倾尽所能想想也很有意思,一个是真君子,却只能装做伪小人。一个是真小人,却只能装作伪君子。

  荒侍赞叹:是小人驽钝,为表象所蒙蔽。

  怀宁君笑笑。

  说话间,水镜呈现出画面里,御兽宗这一方的太乾师祖召唤出的驭兽尽数战死,银发沾血的女薎一剑将他劈进一片崖壁,却并不急着追杀,而是点在鱼息鼎上,招来冰夷铃,摇了摇三摇。

  西海海妖在催促了。荒侍说着,皱了皱眉头,这些妖族也不是真傻啊,大妖主力拖延到现在不肯踏进第六重山脉荒君,看来我们要是不动手,他们是不肯尽数进阵了。

  怀宁君不在意地笑笑:毕竟被背叛了那么多年,好歹总要比以前多长点记性。

  闻言,左右的荒侍忍不住直发笑。

  在他们眼里,西海海妖委实算是不聪明到极点了。

  跟着笑了几声,原先说话的那个荒侍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开口:虽说妖族与御兽宗的确有血海深仇,但他留意着怀宁君的神色,见荒君无甚异样,这才大着胆子,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西海海妖对神君感情深厚,小的担心,若神君出现,海妖们会不会毁约弃盟

  怀宁君脸上一直带着的淡淡笑意消失了。

  荒侍心里顿时打了个突,心说让你多嘴。

  诚惶诚恐间,就听见怀宁君说:他可以制止这场劫祸,他的确可以做到也只有他才能做到。

  但那只会让人间在死刑的泥沼里慢慢下沉,而且永远无法真正改变。

  他凝视着龙首千峰的方向,目光忽然变得很遥远。

  很快,怀宁君回过神,沉吟片刻,低语道:不过也确实奇怪,计划实施得太顺利了,而神君至今未曾现身他不太可能不插手才对。

  荒侍却听不懂他没说出口的话,只是听到神君不太可能不插手后,立刻紧张起来。

  如果是在以前,太古过去了那么久,神君独登不周山的往事都被尘埃埋葬,荒侍们对他虽然忌惮,却未必会有形如实质的畏惧。但是在神君于十二年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白衣入大荒,一人封幽冥后,一切就都变了。

  荒侍们终于明白曾经天外天的天神,对神君深刻入骨的忌惮和畏惧是哪里来的了。

  幽冥的森寒,和无光的黑瘴不是万无一失的庇佑。

  它们阻拦不住那个人的脚步,更阻拦不住他的剑。

  那,那我们是不是要戒备一下,西海海妖突然叛变?荒侍战战兢兢地问,他其实更想问,万一神君真的来了,怎么办,可惜没那个胆子。

  又或者说,他们压根就不愿意去想那个可能。

  西海海妖叛变也没什么关系。

  荒侍不解,怀宁君却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再与他们闲谈的兴致了:动手吧,给他们点信号,再拖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荒侍不敢再问。

  冰夷铃声止的瞬间,黑瘴随厉风前推,荒侍邪祟借瘴疏忽千里,转瞬间就到了龙首千峰的附近。

  狂风骤雨,闪电霹雳。

  黑云压地。

  奇形怪状的死魂野鬼追随荒侍远去,借西海海妖先前打开的防线缺口,涌进了御兽主宗。战局的第二重幕布就此拉起,而拉开这一幕的怀宁君并没有动身,而是停留原地。

  厉风吹过他的衣袖。

  风的前方,有铃铛声,叮叮当当,空灵飘渺。

  怀宁君抬眼望向不远处的西北隅。

  作为西洲最偏远的一块海中陆地,西北隅是一座不大的浮岛,坐落在茫茫冰海之中。除了一棵枯死的若木外,什么都没有,无草无冲,无飞鸟,无走兽。铃铛声就来自那里,更准确的说,是来自岛上的若木。

  怀宁君踏着海面,不紧不慢,就像普通人一样,慢慢走向浮岛。

  大大小小的银铃铛,悬挂在高高低低的若木树干上。

  怀宁君刚一踏上浮岛,所有铃铛的声响骤然一止,尔后忽然变得激烈,仿佛他是一个不怎么受欢迎的客人这其实是因为这些铃铛由石夷仿造冰夷铃所制,天长地久,也有了些许灵通,天然排斥来自大荒的气息。

  然而,这个小小的变故,却让怀宁君怔了一下。

  恍神间,仿佛又回到了空桑。

  扶桑苍苍,覆盖百里,广袤无匹。

  那是大家还在讨论怎么辟四极的时候,历术还只是个雏形,全都要一点一点提出又推翻。是个很枯燥,很无聊的活。不安此道的天神和地妖很多,见了就找各种理由开小差,什么借口树上风景好,我去树上听,什么桑田初开,我去替他们把犁。

  石夷是也是不安此道中的一个。

  跟别的家伙不一样。

  其他妖妖神神的,哪怕是牧狄那样只喜欢文辞的家伙,硬着头皮学,死活也能学个皮毛,能生掰硬凹地算点立木测影。唯独石夷,学是学得最认真的,奈何是真的跟不上,真的学不会。

  石夷石夷,石头脑袋一个。

  你能指望石头有什么智商?

  神君倒不介意一遍又一遍教它,但它虽然只是个石头脑袋,却未必真有颗心头心脏。神君教自己很多遍,却怎么也学不会后,就不愿意再学了,只在大家讨论的时候,闷不吭声地蹲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