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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19)(2 / 2)


  是枎城重逢的夜晚。古枎叶如雪, 轻风中光影摇曳。低处的枎枝上站了三个二缺,阿洛伪装成少年祝师,他还是自欺欺人的太乙小师祖,举起被捏红了的手腕,开玩笑地索要赔礼。

  想起这么件事,又刚好师巫洛将一根玉簪横插/过发髻里,仇薄灯来了兴致。

  他转过身,举起手腕,放到师巫洛眼前,笑吟吟地逗他:怎么不再问我疼不疼了?

  说着,仇薄灯忍不住似笑非笑地轻哼一声。

  枎城重逢的时候,梳个头按到手都要问一句疼不疼,怎么在塌上就不见得有真的轻一点?可见尽在一些没用的地方小心。

  师巫洛放下梳子。

  漆黑的眼眸印出雪肤上的红痕。

  少年秀美的手腕举在半空,过于白净的肌肤就像反射天光的细雪,最轻微的红也会显得醒目,更何况是根根分明的指痕。指痕触目地环绕过腕骨,标记所有物,顺着下滑的衣袖,隐约延伸进手肘深处。

  仇薄灯晃了晃手腕,见他没有回应,倒也没觉得失望。

  现在想不起来也没什么,反正总能想起来的。就算真的永远也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他可以从头再教一遍。

  只是

  怎么感觉更傻了?仇薄灯侧眸睐了一言不发的师巫洛一眼,忍不住道。

  他正要放下手,忽然被抓住手腕。

  年轻男子握住他的右手,低头,一个轻寒如初雪的吻就落到了他的手腕上,落到那些标记所有的指痕上,加深成更加昭然若揭的烙印。冰冷的齿尖遵循恶鬼的本性,徘徊在血管附近,却又始终克制,对血肉的渴望转化成另一种渴望,沿着腕骨一路向上。

  大袖落下,手腕被拉高。

  仇薄灯闷哼一声,被迫向后仰靠,碰到摆在桌面的铜镜。

  新开的流云盘花镜光可鉴人,抛光面照出少年艳如古画的脸庞,原本就只是半拢的衣襟散开,精致的锁骨旧痕未淡就添了新红。仇薄灯侧着头,任由危险的恶鬼埋首颈间。直到阴戾俊美的恶鬼微微起身,握住他的肩,仇薄灯才伸手推开。

  仇薄灯一手撑着矮案,一手以食指落在师巫洛唇上。

  不让亲。

  师巫洛半跪在矮案前的细席上,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忽然拒绝自己明明他是他的。被拒绝不安和不甘,令师巫洛身上的戾气陡然变得狂暴不定起来。房间骤然忽明忽暗,窗外积雪定格。

  仇薄灯没有移开手指。

  他没有用力,只是轻轻抵着。

  然而,恶鬼就被这么一根力道轻得可以忽略不计的手指制止了。

  不过

  仇薄灯不出意外,看见师巫洛唇线抿得笔直,一声不吭。

  生闷气了。

  其他的就先不跟你算账了,仇薄灯偏了偏头压下笑意,今天的就不准你拖了。

  师巫洛安静地望着他,抬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

  血衣垂落一节,露出师巫洛扣着夔龙镯的手腕,两枚暗金色的古镯一上一下,在天光中重新汇合在一起。

  两人的距离太近。

  近到仇薄灯能从师巫洛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清晰得让他有那么一瞬间忘了师巫洛已经坠魔了。

  很久以前,在南疆设祭坛帮天道塑造形骸时,他总觉得天道的眼睛,该是银灰色,会像雪,像湖,沉静得能倒映出整个世界的影子。所以重逢之后,面对那双能清楚印出一切的眼睛,他始终没能发现一丝坠魔的痕迹。

  可事实上,银灰也好,漆黑也罢,只要是在看他,阿洛的眼睛就始终能够清清楚楚地倒映出一切。

  他就是他的一切。

  说。

  仇薄灯闭了闭眼,然后低下头,抵住师巫洛的额头。

  说我爱你。

  说我爱你。

  年轻男子的声音很冷清,好似太古的玄冰下有静水蜿蜒流过。

  错啦,仇薄灯没忍住,抿唇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轻快地骂了一声,笨。

  时间忽然倒转了。

  西洲梅城成了太古冰川,初晴雪日成了白茫雪原,云雾缭绕的天池山成了连接上下的不周山云中的神君教着初生的天道,说,你是天道。于是天道跟着说,你是天道。神君笑了起来,骂了一声笨。

  风吹小窗。

  少年的青丝垂落到男子的肩,发与发缠绵,额头抵额头,鼻尖抵鼻尖。

  彼此之间的距离极近,又隔了一线。

  纤长白皙的手指隔于唇间。

  我爱你。

  仇薄灯慢慢地说。

  我爱你,爱你如静雪,如冰湖,如亘古不变的事物。

  我爱你,爱你如长夜,如静默,如悄无声息的坠落。

  我爱你。

  这次对啦。

  仇薄灯轻声说。

  他移开手指,倾身凑近。

  一面流云盘花铜镜同时照出两个人,靡丽的少年与清瘦的年轻人。铜镜中是斑驳泛黄的画,铜镜外是明媚灿烂的光。

  一个吻,连接了太古和如今。

  窗外飞雪轻盈。

  玉簪因为碰到铜镜歪斜了,发髻跟着就要松散,仇薄灯抬手要去扶。忽然,他怔住了。在他手指碰到发簪的时候,师巫洛低低地说:

  我爱你。

  第130章 二梳白发齐眉

  微凉的指腹擦过手背, 扶住了歪斜的玉簪,替仇薄灯将它正了正。师巫洛收回手, 晓晨的光照在他脸上,眼睫在瞳孔中投下淡淡的影子。

  烫吗?

  仇薄灯垂下眼睫,张开手指,遮挡落到师巫洛脸上的光线,问。

  师巫洛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亲吻他的手指。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也不明白那三个字的含义。

  只是本能地说了。

  想要让眼前这个人高兴。

  恶鬼本该只能在吞食血肉和恶念的时候, 获得短暂的平静,可在这个人身边,他无需血肉也无需恶念,就能获得安宁。这个人的喜悦, 这个人的温度,这个人的面容, 这个人的声音一切的一切,如沸水遇冰,抚平所有不宁。

  欲念不可止, 心灯如悬镜。

  仇薄灯仔细地观察了他一会儿, 又把手贴到他脸上, 确认过日光对他真的没有影响, 才放下心来。略一沉吟,仇薄灯觉得这有可能是若木灵傀的作用, 也有可能是曾经的天道身份在起影响从之前几天天池山红梅一夜开来看, 他的意志似乎还能在冥冥中影响天地万物, 可他又受大荒影响和牵引着。

  一时半会,也无法断定阿洛堕为恶鬼后, 到底会处于什么状态。

  走一步算一步吧。

  找到了就好了,剩下的总归是有办法的。

  仇薄灯想。

  他按住师巫洛的肩膀,说了句不要动,然后起身,转到师巫洛背后。师巫洛下意识要偏头看他,却被他制止了。温热的身体略微靠近,绯红的衣袖擦过脸颊,仇薄灯探身伸手,取走放在矮案上的梳子。